中共国台办和公安部的官网新设“依法惩治台独顽固分子”专栏,并提供举报邮箱。有评论说,举报邮箱可能会成为台商竞争对手故意而为,或是中国官员索贿不成的手段,让台湾人在中国生活的风险越来越高。生活在台湾的学者和媒体都表示对中国敬而远之,能避就避,但在中国生活的台商对美国之音表示,他们完全不受此影响,显示中共恐吓对不同身份的台湾人产生不同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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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国台办与公安部官网近来新增了一个“依法惩治台独顽固分子”专栏,并设置“线索举报邮箱”。日本资深媒体人矢板明夫在脸书发文,表示真正的台独分子一般都不会去中国,反而是喜欢中国的台商,今后被商业上竞争对手举报的可能性很大。或者,若有中共官员前来索贿不成,就可能被举报为台独分子抓起来。甚至有的中国员工因为不满奖金发得太少,也可能随手把老板举报了。也就是说,今后台湾人在中国生活的风险变得越来越高。
不过,长年生活在中国的台商有不同的看法,他们几乎都对此表示一点都不担心。“台商太太新天地”联谊会会长苏武对美国之音说,就他观察,在中国大陆经商的台商比较不倾向台独,或者即便内心倾向台独,也会隐藏不把自己的政治倾向表露出来,所以尽管国台办新设这个惩治台独专栏和举报邮箱在台湾引起广泛讨论,但实际上在中国大陆的台商之间无人问津。
他说:“我没有替大陆官方说话,就是说大陆官方其实以我们的认识,其实还是比较客观的,他不会因为有人举报你是台独,然后到官方,就不让你开公司,他还是会查清楚事实的。”
苏武认为,国台办设置惩治台独专区只是一种政治阐述,表明他不欢迎台独,“但对于台独的人还是台独啊”,而且有些台湾政治人物被列为“台独顽固分子”后,反而认为是一种“认证”,对他们在政治上更有利。
在中国生活20年的上海市台协文创工委会副主任委员李瑞宸对美国之音表示,他常常跟很多两岸的朋友这样说:“大陆的朋友,你千万不要用你的大陆的脑袋去想台湾人为什么会这样子;台湾的朋友,也不要拿你们台湾的那个脑袋去想大陆人为什么这样子。”
他说,这就像中国大陆遍布的摄像头,在台湾的朋友会觉得一堆监控,侵犯隐私,但实际上好与坏是一体两面。他有朋友到杭州去玩,包包掉了以后就靠监控找回来,甚至手机掉在路上都可以找回来。所以,对偷鸡摸狗的人来说,摄像头很多是坏事,“但对我们这种心存正念,从来不干坏事的人来说,那简直是太好了。”
李瑞宸认为,举报台独分子就跟摄像头一样,如果台湾人在中国大陆安居乐业,平日不做亏心事,半夜就不怕鬼敲门。“所以说这些台独名单对谁有用?对那些可能就是对共产党有危害或者是有不同意见的人有关系,对我来说有什么差别?没有任何差别。”他说。
但李瑞宸认为,如果竞争对手拿举报台独作为报复,这也不是不可能,但官方也不会任人随意举报,必会查明真相。至于官员是否会拿举报台独当成索贿借口,他说他不敢说没有,也不敢说有,但可以肯定的是,现在这种情况估计不多,因为年代已经不同。
李瑞宸的看法是,台独分子与举报专区是讲给中国人听的,代表中央“有在办”,但实际上只有台湾媒体才在大肆渲染,“是你们在台湾才会觉得这事情很严重,我们好像这件事情跟我们一点关系都没有,一点影响都没有,根本就没有任何关系。”
赴中意愿大减
但在中国威权高墙外生活的台湾人则有完全不同的感受。一位台北的资深记者Eric就说,他尽量不去中国,能避就避,以免哪天“被消失”。另一位不愿具名的涉中学者也说,他领着中国研讨会的邀请函赴中,却还是被国安人员刁难,手机被没收,让他感觉很不好,印象极差,不想去中国。
无独有偶,台湾媒体风传媒8月17报道,台湾即便是亲中学者最近赴中国的意愿也大减,因为有人过海关时被安全部门请到“小房间”盘问,甚至还有遭到扣留多日的情况。
台湾国防安全研究院国家安全研究所副研究员王占玺在接受美国之音采访时表示,台独举报机制会一定程度地形成台湾民众心理上的障碍,因为中共对台独的定义模糊,大家没有办法确定会不会被举报,以及被举报后会遭受什么样的对待,以至于对去中国经商、求学,甚至只是到中国观光旅游的台湾民众来说,都会造成心理上的压力或在当地活动时受到不同程度的干扰。但他说,这也是中国作为一个威权国家,在专制治理上面会用运用到的一个技巧,就是想让人在不能评估成本的情况下,发挥心生恐惧的效果。
王占玺表示,举报邮箱对不同身份的台湾民众所产生的影响可能是不一样的,对于需要长期在中国经商、求学、生存的台湾民众来讲,他可能会选择性地在政治议题上面更为保守,更配合中国的对台政策,以展现所谓的“爱国”言行。
反之,对于没有长期在中国定居跟生活的台湾民众来说,会形成对中共的专制性格更为反感的情况,会觉得如果平常在台湾非常轻松就可以得到的言论自由空间以及选择自己政治立场的自由,到了中国变成都不能够得到,那不如不要去,尤其还可能要面对被举报的危险和各种可能的干扰,实际上会进一步降低台湾民众对于去理解中国跟亲近中国社会的意愿。
中国国台办本月初最新公布的所谓“台独顽固分子”包括:苏贞昌、游锡堃、吴钊燮、萧美琴、顾立雄、蔡其昌、柯建铭、林飞帆、陈椒华、王定宇。10人名单中有9人是台湾执政党民进党的政治人物,一位是前时代力量政党的立法委员。
限缩范围
王占玺表示,惩治台独专栏是中共落实所谓的“惩独22条意见”的一个具体作为,这份名单反映出国台办可能希望有条件地限缩惩治台独的影响范围,因为他们恐怕发现台湾民众对于中共的恐吓相当反感,而这并不利于统战,所以将惩治范围只限缩在台湾知名、特定的政治人物上,而不是在广大民众的政治认同上面。也就是说,即使一般民众倾向台独,但不像上述人士一样具有知名度或是重要性,应该都暂时不会被列为中共惩治台独的对象。
他说:“当然,这个其实是国台办不能明言,但是他又不能不去做出调整的一个面向。”王占玺还说:“范围有限的顽固分子这样的一个使用方法,其实对中国的对台政策来讲,它就是两手策略的一个应用的展现。一方面透过这个名列台独顽固分子作为硬的一手,另外一方面其实又不把所有符合他的条件的人都列进去,像当作软的一手。”
美国战争研究所(ISW)与美国企业研究所(AEI)共同出版的《中国-台湾周报》(China-Taiwan Weekly Update)也提出相同的观察,指中共的做法可能意在让台湾人民放心,表明反分裂举措只针对极少数特定人士,主要是对准台湾的赖清德及民进党政府,而非针对广大的台湾人民。
值得注意的是,时常在国际上为中国政府辩护的外交战狼“中国与全球化智库”(CCG)副主任高志凯,他在近期接受“半岛电视台”访问时,似乎暴露了中共对台统一最真实的内心思维。
高志凯说,二战日本投降后,还有不少日本人留在台湾,这些日本人的后代占台湾人口约10%左右,“那些死硬的台独分子包括许多日裔台湾人”,所以统一之后,每个台湾人都需要做出承诺,承认台湾属于中国的人民,才是本地公民。高志凯在更早之前接受法国《世界报》(Le Monde)访问时曾称,如果不从的人,就会被驱逐出台湾。
两种排斥
王占玺表示:“高志凯讲的不只是要在政治上面签署认同中国共产党统治的切结书,而且其实还很明确地投影出来一个所谓的以血统跟种族来进行我们学术一点的说法,就是公民身分的筛选的一个标准。”
他说,这里面反映出两点,第一点是中共现在强调的所谓“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的意识”的大框架内涵里,其实仍有非常强烈的汉族中心主义,对其他种族存在一个排外的内在逻辑在里面。
第二点,王占玺说,高志凯作为一个中国大外宣的成员,他其实并不是一个典型的对台官员,但他反而更真实、更清楚地反映出中共内部官员对于两岸统一的思维逻辑。也就是说,统一台湾对中共现在来讲就是一个在政治意识形态上面完全的统一,而不像邓小平时代,对于一国两制还容许政治制度差异的包容性,这从香港的例子就可以看出,而高志凯的说法其实也进一步呈现北京在未来对台湾想像统一之后的统治方略上,其实也并没有要容许包容性的意思。
王占玺说:“所以我们会看到这里面,其实是两种同时存在的排斥,一种是这个血统上面的,一种是这个政治立场上面的。”他说,不管哪一种,都已经违背了台湾的主流价值,站在跟台湾民众普遍认同的生活方式的对立面,只会让两岸越来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