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持续了半年多的反修例抗争,不仅令香港社会分裂成支持民主的黄丝和亲政府的蓝丝,也令无数的家庭因观点分歧而发生争执、吵闹,甚至冲突。父母20多年前从中国内地移民来港的Amy,是位大专生,20岁,运动开始后便找任何机会出来抗议,并非冲在一线的勇武派。她15岁的妹妹观点上支持她但不上街。她父亲是厨师,母亲是收银员,都反对抗争。她和父母,尤其是父亲时有争吵,长期不说话。她家庭的冲突可谓是目前香港许多家庭的一个缩影。
记者首次见到Amy是在纪念6.12反修例首次警民冲突6个月的集会上。她当时和3位伙伴在给狱中手足写圣诞卡。攀谈之后,了解到她家的情况,希望采访。起初不情愿的她在同伴的鼓励下,欣然赴约。
“10月1号国庆,他们的口号是‘十月一号贺他老母’。家人都因为这件事不用上班,就留在家里。留在家里她(母亲)就塞着门,不让我出去,因为她知道我一定出去的,我已经收拾东西打算出去了。结果她塞住门,我没有办法出去。那日是我最遗憾的一日。为什么呢?因为到5点多就知道香港警察开了第一枪实弹,打中中五的学生。”
看到手足在街头抗争挨实弹,那么多的人受伤、被捕,无助的Amy只有痛哭。
“我就发脾气,很恼怒,返回去门内。之后我没有出来,再恼怒都没用,唯有在家看媒体直播,看了很多个小时,心是很痛很痛,还有不断地哭,因为觉得自己没有出去,知道自己的力量很微小,帮不了一些什么。但觉得过不了自己良心,有一班手足在外面挨生挨死,挨实弹。”
Amy的父亲是厨师,餐馆像一些受到影响的餐厅、店铺一样被迫结业,丢了工作,对运动很反感。
“我爸在看电视上那些示威者画面的时候,说‘早就应该开枪打死他吧’这些。我听到很生气,然后说这很没人性、没有血性,你不配当一个人。因为他(示威者)是一个生命,不管对还是错,不应该这样。然后我就大概一个月不理他,他煮的东西我不吃,他喊我的名字我不理。”
Amy表示,虽经母亲训斥,但她还是认为父亲的话不对。
“后来她劝告我说这样很不孝顺。就骂了一顿,我才理他。可是有些时候我还是会骂他,因为我觉得那样说话不是太好。”
Amy说,他父亲又找到工作,不过还不稳定。她表示,理解抗争给许多人带来困难。我能理解,但我们如果现在不再做些什么事情出来的话,香港就沦陷了。因为我们在捍卫我们最后的自由,因为我们觉得如果香港这块地也沦陷了,然后我们香港会变成中国大陆,不像是香港了。香港和中国大陆最特别的地方就是一国两制嘛。”
Amy表示,她母亲认为她出去抗争没有意义,应该好好做好兼职赚钱。
“有一次,也是理工大学,她不让我出去。她就说一直都不支持我出去的,因为她觉得,因为我整日上班,上兼职,我就会专门请假去游行,或者去参与任何政治运动。参与一些活动这样,她就觉得我很浪费时间。有什么理由班不上,去做一些没有意义的东西?”
不过,Amy母亲的态度似乎有所软化,一次竟承认警察的做法是错的。
“之后有一日我生日,我就想出去。她也知道我出去游行、示威。那日我生日,我都坚持要出去,她就传了WhatsApp给我说‘其实我都知道学生是没错的,警察是错的,其实不应该这样对学生的’。她就讲了一句这个话,就说你快点回来。”
Amy表示,反修例之前,她已对政治有些触觉,对一些问题不满,想走出来了,虽然一直觉得自己的能力改变不到什么。
“比如说林郑月娥的很多之类吧,还有很多官商勾结,很多严重的事情。比如说港珠澳大桥,还有高铁,疯狂超支。这些是叫做大白象工程,是涉及一些官商勾结的行为,那可以不停无限,几乎是不断追加拨款。好似高铁那样,本来是超支过百亿,这些是乱用公币,但用在民生上,他们给多一块都不肯。”
Amy说,虽然她父母也对很多政府的作为不满,但却不想让她去碰政治,认为她力量渺小,改变不了什么。
“他们觉得我是一个平常人,不应该碰政治。因为政治不应该是我们去碰的,应该是那些有学识的人。他觉得我是没有很高的学历,不应该出声。还有我说的话没有影响力。”
Amy和她的朋友并非勇武派,但她表示,她们都理解勇武的原因。
“我觉得现在是在一个非常的时期,所有采用非常的手段,我觉得是可以的,可是有时候我也觉得他们做得有些过份,譬如说打破一些玻璃什么的,银行什么的。可是在这场运动里面,如果我们要持续进行这场运动,直到五大诉求实现了,我们就要‘和勇不分’,我们就要‘不割席’”。
Amy说,她有3个很熟悉的朋友在理工大学留守后被抓了,2个不满18岁,一个21岁。她称,尽管香港越来越白色恐怖,但港人是会坚持抗争下去的,否则会对不起所有人的付出和牺牲。
“其实都半年了,由夏天到现在冬天,其实香港人依然很乐于站出来,继续争取。半年来,我们损失了很多,包括勇武派,抓了很多人。不断出现白色恐怖,例如国泰解雇,说你表态,讲哪个去了游行,就即刻无理解雇,周围都蔓延着这些白色恐怖。还有一些很不合理的事,中文大学、理工大学受到的攻击都是不合理的。很多时候,警察是滥权、滥捕得很厉害。但是如果我们就这样屈服在强权之下,屈服在白色恐怖之下,其实我觉得是对之前我们牺牲的手足,无论是死去、被捕、还是怎么的手足都好,我们不可以浪费他们每一分流过的血、流过的泪和每一分的汗水。所以我们一定要坚持下去,去到五大诉求成功为止。”